而這些人們,其實大多數時候與你一樣,小心翼翼拿捏著人與人之間的分寸,猶豫著什麼時候該叫「您」,什麼時候該叫「你」(法文這兩個人稱代詞所衍生的動詞變化不同)。一邊張望天空算計著社會階級之流動,一邊低頭俯瞰崎嶇不平的石板路;搖擺轉身之間匆匆穿越一爿冰冷堅硬的迴廊,時而又駐足盯著櫥窗內的五彩繽紛會心微笑。
一個人在巴黎,或者說,許多巴黎人都是孑然一身。咖啡館是他們短暫錯身,相濡以沫之處。所以空間總是狹窄,桌椅總是擁擠,咖啡也總是小巧。如果你到過巴黎,你一定發現這地方不時興大杯咖啡(法文裡叫做「大杯」的咖啡,在美式連鎖咖啡店裡連中杯都搆不上)。因為人的交錯總是匆匆,所以咖啡的大小也只容你三分鐘賞味期限,專注傾心於那短暫的美好眷戀。
久而久之,就不想一個人喝咖啡。學友們與我,總約在羅浮宮後的老字號咖啡店。說起來它也不完全是咖啡店,而是販售咖啡豆與茶葉的店主人,在屋內闢了一方空間讓人品鑒其手藝。店裡頭兼賣醃漬水果與巧克力,雖在商業精華地段卻低調隱蔽。老派設計的四人方桌,反而讓我憶起年少時在台北邂逅的咖啡館。
更多道地的巴黎人,會選擇坐在咖啡店的門廊前,也就是所謂的「露天」咖啡座。或者說,其實是自曝在露天人行道上:與鄰人素昧平生,卻一個個挨擠門前小圓桌,並排成一列大方窺伺的觀察家。彷彿欲向路過的行者訴衷腸,但路過行人其實只能一瞥其神祕微笑(難道,你能若無其事地駐足,將其當成櫥窗擺設盡情品評?)。
在街頭喝露天咖啡,不僅是為了陽光,也不是為了貪圖明媚的花都風情。設若如此,那麼在這陰寒的冬日裡,又何須大費周章非把小圓桌搬到門外廊。十二月的巴黎咖啡館,每愛在門前走道點起一盞盞立式暖爐燈。稍微講究些的,肯定得裝設瓦斯燈,一團團熊熊烈火任其燃燒;圖個簡便的,倒可直接使用電暖爐無妨,一樣有著紅橙色的火光。哪怕氣溫再低,哪怕暖爐不足以禦寒,寧可身著厚重大衣也要選擇露天座。
(原載於《國語日報》2012年12月10日少年文藝版)
4 則留言:
終於見到您寫巴黎的咖啡館了^O^
很喜歡"在陰雨連綿的冬日裡,像夜蛾似的只想趨近溫暖燈光"的意境
就像最後那張照片
讓人心底湧起一股暖意
謝謝捧場!我後來才知道那家店是美國觀光客心目中的名店。
又,寫巴黎的宿命,就是不得不寫咖啡館。若是寫動物園(張曼玉電影裡"錯得多美麗"裡有拍到),大家會覺得,唉,這不是巴黎呀...
所以
巴黎的氣息就是咖啡的香氣?!
話說
您在國語日報寫專欄也一年了
可以準備出書了?
我又不是專業作家,怎麼可能出書啦。寫好玩的! ;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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